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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贺大公子到了。”叶印领着位眉目昳丽的华服青年走了进来。
“衍思兄,怎又在独品香茗,不叫壶水酒来喝喝?”来人进了雅间便开腔打趣。
自幻境中抽神的裴和渊胸间跃动,掌心隐隐发烫,甚至冒了些津津细汗。
“先前喝太多了,眼下闻到酒气脑子涨疼。”他展了展手指,略略定神后取了茗杯饮茶,以冲淡舌尖犹存的丝缕甜意。
“拢共也没见你喝过几回,这话怎么说得跟你酗过酒似的。”贺流青指了指小厮明荣拎的油纸包:“喏,给你带的好东西。”
取了碟子,方糕被堆成小山摆上茶桌。
裴和渊挑了挑眉:“贺兄几时也喜甜食了?”
贺流青撩袍坐下,又顺手指了指窗外:“这几日胃口不佳,适才路经那糕铺闻得香味,倒激起我一阵食欲,便着人去买了来。听说迟些日头不这么盛了,那铺子前头可是要排长队的。”
说话间,贺流青已接连拈了几粒入腹,笑着评价道:“甜淡正好,料也不差,倒是不负盛名。衍思不尝尝?”
“我不喜甜。”裴和渊拒绝道。
贺流青也不勉强,他张目看了眼窗外,叹道:“我那岱园你不住,替你定的客栈也不去,怎就非要选在这样偏僻的地界?”
裴和渊道:“岱园过静,城中我嫌吵。这处落夜阗静,白日里也闻得些人声闹摇,最合适不过了。
贺流青眼底露着无奈,笑着拿手指点了点他:“你可真难伺候。”
喝了两口茶润嗓后,贺流青又接着提醒他:“你不住岱园,但上巳雅集可一定要参加。我邀了不少青吴才子,都等着要闻教衍思你的捷才呢!”
“贺兄又是临帖又是亲邀的,我若拒绝,岂非显得过于不知好歹?”裴和渊掀了掀唇,墨画般的眉眼间犹噙一缕笑意:“只不知世子殿下可也会去?若他去,我这几日少不得再苦练一番,否则不小心班门弄斧出了丑,岂不折了你的脸面?”
贺流青的唇角落下,俊目中的笑意也倏地敛起。
见状,裴和渊轻如流云地笑开:“怎么?没请世子?”
贺流青阴阳怪气地笑道:“裴兄不知么?世子殿下可也在别处办了雅集,又怎会屈尊去我那旧园小宴?”
“旧园?”裴和渊睨着他:“那旧园可是得士人赋诗赞美,佳誉无数,里头还竖了块前朝大家之碑。平国公曾出价万两,以两处宅邸五间良铺置换,王爷都不曾松口,听说世子亦是数回讨要不得……”
“嘭”的一声,茶具被震得叮咣作响。
“又不是晴园,有何用?”贺流青负气般硬梆梆道:“再者宏敞园林不过死物罢了!哪里及得了……”
说话被他打断,裴和渊笑色未減,却扮听不懂他未尽之言,低头把玩茶盖。
裴和渊不搭话,贺流青一股子气便生生憋在肺门处,不上不下闹得呼吸都紧促了些。
一旁的明荣轻咳了咳:“裴公子莫怪,委实是世子殿下做得过分了些。我们郎君办雅集,他也办,且从仆婢宾客到戏班子,样样都与我们郎君争。”
明荣替自己主子抱不平道:“我们郎君虽只年长世子几日,论行第到底是兄长,可他对我们郎君无有半分尊重。这回上巳之宴,更是存心挑衅。”
接着明荣的话,贺流青大发牢骚道:“总道父王偏爱于我,可圣上寿辰却从不肯带我一道去!同为父王之子圣上之侄,他贺荣隽已得了世子之名,这等露脸的好机会,说什么也该给我才是!”
越想越是不忿,贺流青发狠锤了下自己的腿,埋头恨声道:“年年如此年年如此!衍思,我真是憋屈!”
等了几息,仍不听有人应声,贺流青抬起头来,去看对侧之人。
澹荡的光阳之中,身着霜色纱金行衣的青年眉若远山,身姿舒展,如檐下枝条。
见他长久一语不发,贺流青急躁道:“衍思,你倒是说句话啊!”
裴和渊摩挲着杯沿,慢慢悠悠地说了声:“左不过是个寿辰罢了,王爷自有思量,贺兄何必为此与王爷置气?没得伤了父子情份。”
“左不过是个寿辰?”贺流青咬着牙,越发将拳攥得铁紧:“我虽为庶出,却也是皇室宗子,宗正寺的玉碟上头可是有我名字的!”
“我去年便已及弱冠,却从不曾踏足顺安,想来若非名字入了玉碟,圣上怕是都不知有我这么号人!”
“衍思你说,论才论德,我哪一样比那贺荣隽差?非要分个高低,我就是缺了个嫡出的身份罢了!这立嫡不立长的规矩委实不公!若没了这劳什子规矩,还轮得到他当那世子么!”
许是见贺流青情绪激动,侯着的陈启上前添茶时,出了声劝他:“大公子消消气。论才能品貌,大公子自是不亚于任何人,可祖宗礼法不好逆,大公子不愿屈居人下,身份这关却是跨不过的。再者说了,当初即便是王爷想立您为世子,陛下也不会允。正谓是祖宗礼法不可废也。这当中的余地,自是比不得储嗣之择……”
话才脱口,裴和渊眼风扫去,陈启立马软了胆子,慌低头道:“小的一时失言,还请大公子恕罪!”
贺流青蜷了蜷指关,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无、无妨的,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