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崔复识在上首坐下:“许久不见,老夫甚是记挂你。且这日日闷在府中好生无趣,有你来陪着说几句话,老夫求之不得。”
“你此番来这青吴,是为家人求符而来?”
裴和渊应是。
崔复识便笑道:“慧济大师实为高僧,听说陛下一直有心想奉他为国师,奈何他云游无定,当也不愿受拘于宫阙。今你得他行踪又求得那符箓,也是法缘。无需担心,那亲眷定会好转。”
“借老师吉言。”
这般好一番寒暄过后,崔复识蔼笑道:“陛下乃惜才之君,去年我仍在顺安时,陛下还与我赞过你几回。日后若能得拜金銮,衍思必要致君泽民,保我大琮生民安平,护我大琮社稷永固才是。”
致君泽民。
裴和渊深眸微垂,轻如流云般笑开。
还有哪几个字放他身上,会比这四个字要来得更荒唐?
裴和渊秉手:“学生,定不负老师厚望。”
声音从容轻缓,不见分毫异样。
人老了,聊不了几句精神便有些不济。裴和渊看出来,不多时便起身作别。
崔复识问:“衍思几时回顺安?”
“待过完上巳,学生便该启程了。”裴和渊答道。
闻言,一旁的崔恒录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裴兄可是要参加靖王府的雅宴?”
“正是。”
“不知裴兄是去岱园,还是去徽园?”崔恒录追问道。
裴和渊道:“裴某应的是王府大公子之邀。”
那便是岱园了。
崔恒录听罢,目有鄙夷之色浮起。
他想了想,又去问裴和渊:“不知裴兄一阵可有余闲?”
老学官蹙起眉来:“你想做什么?”
崔恒录赔笑道:“我与裴兄久未见,这难得裴兄来青吴,又特意抽空来探祖父您,我不得陪陪裴兄,尽尽地主之谊么?”说着,他又去问裴和渊:“如何?裴兄可有空?”
“得崔兄相邀,自然要余出空来了。”裴和渊应下,眼尾流出几分笑意。
崔老学官拄着手杖起了身,又自下人手上接过那漆盒,亲自递给裴和渊,徐徐笑言:“这是老夫早年间淘得的一方歙砚,现今老夫已执笔不动,留着也无甚用的,便赠予你罢。莫要推阻,好砚需经擅墨人之手,方不负工匠费心造这石君。”
裴和渊双手接过:“谢老师割爱,学生定然珍之。”
崔复识捋了捋须,笑道:“你素来聪颖有捷思,老夫也无甚担心的。虽说岁考在即,可比起日日埋头苦读,放松心境,亦是重中之重,莫要太有压力了,去吧。”
……
离了客堂,向外走上随墙门前时,似有所感,裴和渊回转过身。
厅外的挂楣之下,崔复识仍拄着手杖在原地目送他。
老人面目枯削,下巴已经矮瘪后缩,脸上满是风霜刻画出的纹沟。
见他回头,还颔首微笑,又缓慢地冲他摆了摆手。
见状,崔恒录态度轻慢地问了声:“裴兄,听个戏,总无伤大雅吧?”
裴和渊低眸间,目光掠过对方拇指上的扳戒。
翡玉所铸,外壁雕着鱼鼓纹,通体翠绿,单看个水头,便知价值不菲。
他饶有兴致地回望崔恒录,答了声:“客随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