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水涟的描述,玄鉴的轻功着实很强。
但她眼中,那天的场景是美的,不仅是玄鉴的灵逸身形、洒金般的漫天黄叶,还有那种静谧恬泰的氛围。玄鉴没有扰乱自然的一分一毫,她不去取树上未落之叶,而是等风将它们刮下,在其沾地前将之敛入袖中,她的动作充满仁悯怜惜,一点不像是在练武,更像是一次体验、一次玩耍、一次浅尝……
若她心中想的是征服风、掠夺叶,必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融在自然之道里。
可水涟当然也没有说错,只要玄鉴愿意,在这瞬息之间夺取与这些落木数量相等的性命定是轻而易举的。
“原来如此。”许垂露满足道,“水堂主的点拨真如醍醐灌顶,让我受益良多。”
“……没什么,你领悟得很快,只是步法还跟不上,往后只要勤加练习,在轻功上定有不俗造诣。”
她知道这人很有几分斤斤计较,自己也算耽搁了他一段不短的时辰,若没一点表示,肯定会被他记恨上,于是她真诚地发出赞美:“水堂主对我这种毫无天分的朽木枯株都如此有耐心,怪不得深得宗主器重、门众喜爱。”
水涟听得发憷:“你……明日这个时辰再来吧,我现在要回绝甚堂了。”
“等等,还有一事。”许垂露望向他腰间的饮河剑,“水堂主的剑近日还好吗?如果那黑雾实在碍事,我可以将它收回。”
水涟摇头:“和湛已在众人面前显露过,现在隐藏反倒显得刻意。”
“其实,除了黑雾之外,我还有点别的东西可以加上去。”
水涟会意,解下佩剑递给她,无奈道:“许姑娘还真是神通广大。”
饮河剑被附上平水,和初到萧放刀剑上时的沉寂懒散全然不同,它刚一落入水涟手中就雀跃欢腾地翻起了层层浪花。
许垂露知道不同元素与不同人的相合程度有差异,但也没料到平水会这么兴奋,第一次见水涟就恨不得直接贴到别人脸上去了!
有这么夸张吗?就因为名字里带水?那她好歹是“露”啊,明明也和水沾亲带故,怎么就没有这种待遇?
忽然生出一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惆怅。
“这……”水涟也有些受惊,但很快便被翻滚的水浪吸引,他试探着抬手挥动几下,平水形态果然默契地随之移改,他稳重的神情下终于出现几分掩藏不住的欣喜与好奇。
但他并不迷恋这种效果,也没有像萧放刀那样当场表演一个抽剑断水,平水还没来得及好好炫耀它的灵活身姿,饮河剑就被收回剑鞘。
“谢谢。”水涟礼数周到。
许垂露将他微妙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不由莞尔。
她觉得水涟很有意思,与这只小刺猬针锋相对是一种乐趣,顺着其毛轻轻抚摸又是另一种乐趣。
可惜……
水涟又觉察到那种诡异的注视,背后一阵阵发毛,道:“若无要事,我便先走了。”
许垂露没放他走:“当时用黑雾是为了让旁人看得更清楚,而且黑色看起来更像是毒气之类,易令白行蕴忌惮。但现在已没有这些顾虑,水堂主喜欢什么颜色?我可以为你更换。”
“……”
水涟放下了抚摸剑柄的手,沉默地盯着许垂露脚下与竹影交错的张牙舞爪的人影,良久才抬头道:“水往下淌,惯常聚集在阴暗无光的污秽湫隘处,许姑娘替我选的正是我最喜欢的黑色。”
“那真是很巧。”
他对她道:“我不知你加给饮河剑的究竟是何物,但我会将它视作真正的无阙勤加修炼。明日此时,我仍在这里相候,告辞。”
泛着银光的淡蓝身影似一片翠羽飘旋而去。
许垂露没有急着离开这里,她又温习——其实是享受了一下乘风的乐趣,试图找到起飞的秘诀,当然也没试出什么来,只能遗憾但满足地回到闲和居被玄鉴投喂晚饭。
运动之后吃饭就更香了。
此后,每日未时她便会前往那片竹林向水涟请教忽忽步,这位老师细致耐心,从不嫌弃她的愚蠢发问……也不排除在心里嫌弃的可能,但反正不会表露出来,很好地照顾了许垂露的自尊心。
若是换作萧放刀肯定没有这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