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垂露见他对面的云霁一头栽桌,两臂虚垂,呼吸粗沉,已经不省人事,不禁蹙眉问道:“他怎么了?”
“喝醉了。”青年吃得欢腾,“也有可能是怕我讨债,装醉。”
那不大可能,云霁即使装醉也是讲究形象的,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衣服像抹布一样在桌上乱蹭,这一定是真醉。
或者……不是醉。
“他没事吧?”许垂露放下瓷盒。
“能有什么事?他比我高上一个头,谁能想到酒量如此不济。”青年一边嫌弃一边滑开盖子。
他的神情在看到完整植株的一瞬凝固了。
“你——你从何处得来的?”
“这便是你刚才给我的。”
难道他以为自己这么短时间内能找到一株与它一模一样的药仙草?
“断草可再生,但……”
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柔和,这为其浅棕的面庞笼上霭霭濛濛的幽柔,这股幽柔让许垂露感到一丝窒闷,好似有什么东西朦胧地隐在雾气中,只要拨开这层薄雾就能看清其真实状貌。
“这算是恢复了吧?”她道。
他以掌心抵合盖子,闭眼道:“当然。”
见他未追问,许垂露也略感轻松:“那就不必和这醉鬼计较了,让堂倌把他送回屋吧。”
“姑娘,你帮了我的忙,为了感谢你……”他说话突然变得文雅而客气,“我可以与你们同行,这一路你们若有伤病,我看诊不收诊金。”
“……?”
这是感谢还是推销?
而许垂露不想拒绝,因为这一行人虽然声势浩大,武功高强者不少,却一个正经大夫都没有,不仅仅是带出来的这些,就算在绝情宗内好似也没有专司治病的门人。
这种配置很不科学。
但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她也不大敢问。
“怎么了?”青年略有疑惑,似是认为自己给出的报偿十分优厚。
许垂露干笑两声:“我们此去西雍,若与你同路倒还好说,不同路便……”
“自然同路。像我这样的江湖人,哪能不去凑武林大会的热闹?”
“但此事我做不了主,得问过……我的大姐才行。”
青年抱臂而笑,眉梢扬着自信的神采:“她一定会同意的。你要记得说我姓苍,名字是苍梧。”
苍梧?
她再次打量眼前之人,他穿得臃肿,露出皮肤的地方并不多,斗笠、长刀、医匣、肤色……他身上有许多引人注目之处,但有一样是被深深敛藏的。
他嗓音沙哑,笑起来却很清脆,他的表情常常过于夸张,显得纯真爽朗,而抚弄药仙草之时的忧悒与温柔却是深邃沉稳的。
许垂露发现她被这人的表象蒙骗了数次——不,是她一厢情愿的曲解,不由感到几分懊恼。
“你……”她试探道,“我应当唤你苍姑娘?”
苍梧大笑:“你算是最短时辰看出我身份的人了,我从来没说我是男人啊。”
许垂露似乎能理解喜欢喝酒的江湖人了。
有些时候,酣饮一场比绵绵絮语更能陈情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