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别无他法,水涟不会来找自己。
许垂露本想说自己虽也有几件便利的劲装,但那到底是女子衣裳,他穿起来未免尴尬,不过她又想这仅是权宜之计,水涟应不会在意这等小节,于是点头应下。
“好,我去拿。”
“多谢。”
她回到住处,发现萧放刀仍坐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当然,以许垂露的经验判断,宗主自是不可能发呆的,只会沉思或是练功。像往常一样,许垂露秉承互不相扰的原则,轻手轻脚越过屏风抵达内屋,在立柜里翻找衣裳。
她已尽力去挑花纹淡雅、颜色朴素的,无奈这些冬衣大半是阮寻香所选,不能说花枝招展,但怎么也不像男子衣饰。片刻之后,她勉强打包了两三套样式低调的女装,抱着包袱跨出屋门。
萧放刀目光微动,可惜并未引起许垂露的注意。
她运气疾行,却没有立刻前往洞门,而是在一座假山前停步,把自己的绣帕放进瀑流下的小池里浸湿再拧干,然后攥在了掌心里。
天色渐暗,水涟的影子在地上拉出极长的虚影。
佳人美景,许垂露看得分明,她将那线细若蛛丝的疑忌轻轻掸去,快步上前道:“这些给你,我大都不曾穿过,你临时穿穿,应该够用了。”
水涟伸手接过:“真是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她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眯着眼盯了一阵他的侧颊,半晌,她凑近了些,晃了晃手上绣帕,笑道,“对了,你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我帮你——”
水涟神色微变,退了半步。
许垂露尴尬地放下胳膊,将帕子递给他:“那……还是你自己来吧。”
水涟捏起那柔软绣帕的一角,平静道:“我脸上没有血。”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擦过自己的额头、眼眶、鼻梁、面颊,但绣帕依旧洁白。
许垂露笑意尽消。
“许姑娘,你怀疑我是旁人假扮的么?”他抬起双臂,由左至右将自己的衣袖鞋履看过一遍,疑惑抬头,“为什么?”
许垂露摇头道:“不,我只是……”
只是更希望你并非水涟。
这一路他们朝夕相处,岂会相见不相识?可是,如果一个人能在形貌如旧的情况下令目光|气韵判若两人,那必是遭逢巨变以致心神散亡,所以她为自己找了个万中难有其一的假设作为慰藉——敛意中既有尤彰那样善于易容之辈,未必没有更精于此道、足能以假乱真的高手可拟水涟容貌身形。她此举确为试探,但意料之中的结果一点也不令她高兴。
因为他说“我脸上没有血”。
这说明他来此之前已整理过仪容,说明刚刚发生之事比她所想更加严重,说明形势已无可挽回地滑向她不欲踏足的深渊——那是一条荆棘载途、白骨露野之路。
上一世,她也曾见识过这种变化。那发生在还未成为她至交的好友身上。
许垂露静静凝视着水涟,没有表露出心中潜滋暗长的颓丧,只道:“对不起。”
“……无碍。”水涟不擅长应付旁人的致歉,“在庄中谨慎些不是坏事。”
“我是为当日给饮河剑设障一事道歉,若不是因为这个,何成则也不会盯着你不放。”许垂露小声道,“你没忘吧?”
“没忘。”>r>
“那就好。反正宗主有无阙在手,我又能以假象唬人,这俱是旁人习不来的本领,所以我们能成旁人不能成之事。”她鲜少这样自夸,语气不免有些夸张。
水涟知她意思,点了点头:“嗯。”
于是她又问一遍:“那你……当真不要见宗主?也不需要我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