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彰心中叫苦不迭,他与二小姐算哪门子的朋友?只是在她断腿之后因一时怜悯答应了那个荒谬至极的请求,然后就被她诱着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他这条命属于何家,这是恩怨,也是承诺,但这些年他已快变成何至幽一人的奴仆。
她三言两语就让叶窈对自己起了杀心,他不能像从前那样自欺欺人,这世上没有中正之道,他已被何至幽拉到了她的立场,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没有退路。
“属下知错,请夫人责罚。”
叶窈盯着他的脸孔,她从未信任过尤彰,他身怀绝技,恃才自傲,何家对他多有优待,但她知道这种人是极难驯服的,用是好用,忠心却难得。眼下,他似乎真的愿为何至幽去死,奇也怪哉。
“你想我如何惩戒你?”
“属下……不知。”
“要我看,一死足矣。”叶窈轻轻转动左腕光华流转的玉跳脱,淡淡道,“也不用受刑了,去吧。”
尤彰一怔,脊背顿凉。
何至幽终于拨动车轮,驶至尤彰身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掌心之下任她覆抚,却没有起身。
何至幽看向叶窈:“母亲不必迁怒于他,他扮作您的模样是受我之令,但我并没有‘陷害’您的意思。”
“哦?”
“您对庄主之令没有从前那样重视,因为您也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叶园只有这么大,您希望它永远只是这一隅天地么?”何至幽真诚道,“也许,我的悖逆是符合您的期待的。一潭死水终将升为云气、化为乌有,出入其间的‘乱流’才是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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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做有违敛意利益之事。”
良久,叶窈沉沉开口。
何至幽笑了,因为这句话已是她莫大的妥协,而妥协与支持只有一步之遥。
“但尤彰不能不罚。”
“母亲,他并不是第一次这般‘僭越’呢。”何至幽怅然道。
“什么?”叶窈忍受不了这种假扮,就像她厌恶亦步亦趋的影子。
“我刚刚烧伤时,您不敢看我的脸,因为它太过丑陋——不,是太令你伤心了,所以换药饮食都是仆婢们照料,您从未在我眼前出现过。可能您至今都不知道面具之下的我是何种模样吧。”她遗憾而向往地道,“但彼时我最想见到的人就是母亲,是尤彰替我达成了这个心愿。”
“……”
“他对我远比您要温柔耐心。”何至幽欣赏着尤彰渐渐发青的脸色,“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感激他而非惩罚他。”
叶窈知她是在埋怨自己对她关切不足,她无法否认这一点,可她并不愧疚。
如果一个母亲只知付出,那她很快就会被自己的子女消耗殆尽。
她冷冷一笑,施手抚了抚何至幽的发顶。
“好吧,幽儿,我总是包容你的任性,再多一次也无妨。”
她不再追究尤彰的过错,她甚至想,留在这样一个小怪物身边,本就是一种可怖的惩戒。
看到叶窈走远,尤彰面色稍缓,涩然道:“多谢二小姐。”
“你这么害怕呀?”她俯下身,笑着宽慰道,“你对我好,我自然会保你安全。其实,母亲胆子很小的。”
尤彰当然不会认为叶夫人会怯于杀人。
但他看着何至幽那半张天真青涩的面容,忽然明白叶窈“胆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