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意识到,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前尘过往,脑中空落落的一片。她清晰地知晓,自己这个年纪的人绝不会是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整个人却又在同时矛盾得空荡,白茫茫得如同一张白纸一般。
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她一身麻衣,衣衫褴褛,沾着地上的泥土和灰尘,狼狈不看。对这一切,她的脑中只有陌生,好像就连她自己都不是自己似的。
她仿佛独自飘在空中的蒲公英,整个人空空荡荡,无所依凭。
“行了,别愣神了。走远点,别影响我生意。”那中年男人甩下纸袋,就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芨拨开纸袋,看到里面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谢谢。”她对着男人的背影说道。
那男人手里拿着另一个纸袋,径直向另外一边的角落走去,而后踢了踢地上的什么,道:“诶,起来起来,别死这儿,要死换个地方死。死这儿影响我生意……诶!”
声音比叫醒白芨时要认真多了,好像那里的人真的已经快要死了似的。
白芨揉着自己空落落的脑袋,其实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理。可是,越坐在这里,越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她就越是感到不安,甚至免不了因未知而感到恐惧。
仔细想想……与其独自不安,一个人自闭,还不如干脆先把不安的地方放在一边,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起纸袋,站起身来,往中年男人的方向走。
那里,应该存在着一个和她一样无处可去的倒霉蛋吧?
白芨走到中年人的身后,越过对方的身影,向地上看去。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呢?
白芨看了一眼。只一眼,白芨顿时就知道,中年男人为什么会那样认真地强调“不要死在这里”了。
坐在地上,靠在墙角的,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衫比白芨穿着的更为破烂,露出的皮肤上尽是伤痕,蜷在那里,小小的一只。
而最为重要的是,那孩子呆呆地看着前方,眼中……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应有的,对于“生”的渴望了。
他已经走在赴死的路上了。
白芨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小的孩子。
明明是……新生的嫩芽一般的年纪。
那一瞬间,她好像忽然记不起来自己也只是个自顾不暇的倒霉蛋。
她顿时疾走两步,走到了那孩子的面前,蹲下身来。
可是……真的蹲下来,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似乎没有安抚寻死的孩子的经验。
……准确的说,现在的她,甚至连自己活着的经验都回忆不出半点。
白芨蹲在原地,愣了愣。迎着那孩子空洞洞的目光,她就这么愣了片刻。
空气中有些微的香气,从纸袋中幽幽传来。那是面粉被煮熟的麦香,在此时此刻,多么高级的香料都无法与其比拟。
白芨忽然意识到,自己饿了。
于是低下头,隔着纸袋中掰了一小块包子。
荠菜的,还打了鸡蛋进去。连着馅,带着皮,热乎乎的。
她伸出手,用纸袋垫着,将那块包子送到了孩子的嘴边,轻声问道:“饿不饿?”
“吃一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