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勒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红眼睛刽子手,他无法共情这些人这样的执念中究竟是主仆深情更多还是无法说出口的男女之念更多,才造就了这样的百年忠诚。
他只是觉得这些人都怪可怜的。
——因为他们的大公注定醒不过来了。
大公入睡前一定会再喝上一次“药”。
也不知道梅曼先生是不是因为“取药”太过辛苦了,直到这最后一碗药送过来的时候,他今天也没有再来到大公的寝室。
对魔力感知度十分敏感的精灵血天赋告诉齐勒,送过来的“药”的药效已经越来越淡了。而今天,肉眼可见的,“药汤”的颜色都更加浅淡,像是即将落日的海面上濒临破灭的霞色泡沫。
齐勒看了看手中那碗价值连城却也不是取之不尽的“海妖血”,问神色平静的高级侍从:“梅曼先生今天不过来吗?往日里他总要看着大公喝完药‘睡’下才能安心离开。”
当然,更有精力的时候,梅曼是会整晚都守在大公身边的。他似乎不想错过维努斯大公醒来的第一瞬间。
“你不用担心那位先生,你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大公。”面对着颇受自己信任喜爱的齐勒,高级侍从的话语第一次如此严厉。
齐勒就懂了,那应该是梅曼的状态真的不太好了。齐勒就不打算再问了。
倒是高级侍从,在严厉地对齐勒说教了一番后,像是为了补救自己刚才的不近人情说辞而安慰齐勒,又好像是在安慰着自己一样,轻声温柔道:“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他重复了第二遍。
“西斯顿先生和布莱克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一定能带来好消息。”
这两位的名字在仆人们口中出现的次数太多了,齐勒大概知道这是维努斯大公十分信赖的左膀右臂。
管家西斯顿,来历神秘,巨细无遗地照顾大公日常起居的方方面面,掌控着大公府的内外经营事宜,可以说是最受大公信赖的心腹。
骑士长布莱克,魔武双修的天才,既是大公最锋利的剑也是大公最坚固的盾。可以说是此次大公昏迷后最为忙碌的人,不仅要保卫大公的安全,还要去镇压大公领地上的叛乱分子。
这两人平日里的常态本该是护在大公身边寸步不离,更何况出现双双离开还处在昏迷中缺乏自保能力的大公身边都出府办事去的奇异景象——简直就是在对齐勒这样心怀不轨的家伙说:“要刺杀大公的话,只能趁现在了哦?”
这实在太像一个甜蜜的圈套,因此齐勒之前一直按捺心思观察情况,唯恐这两人会从哪个段落的标点符号外闯进正文里,对着想要行刺的齐勒框框一通正义铁拳,让他的刺杀计划胎死腹中。
——毕竟如果只是一个海妖的话,齐勒也不会显得那么束手束脚。
但齐勒等啊等,只等到高级侍从的一句大公的两个挂都要回来了再不动手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的消息。
该怎么办呢?
要再等等吗?
面上从容镇定地给大公喂药拭嘴的齐勒,手指隔着一层轻柔的软布贴在了大公花瓣一样柔嫩的唇瓣之上。
隔着细密的纺织,维努斯大公湿润温暖的呼吸像是要在半精灵刺客冷铁般残忍的手上凝结出美丽的露水。
维努斯大公的呼吸越发清晰地从齐勒的指尖传递到他的脑海,最后甚至似乎在他的胸腔中同他的心脏开始了共鸣。
齐勒感受着那越发沉重,越发用力的呼吸,猛地惊觉——维努斯大公好像要被他闷死了。
那被高档的软布轻吻过的白皙面颊此刻正如要逐渐盛放的玫瑰,透出病态的缺氧的红,就连那浓密的像是蒲公英的软毛的眼睫,也因为生理泪水可怜巴巴地湿润了起来。
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齐勒愣了一下,下意识移开了手,让快要窒息的维努斯大公得以正常呼吸,连素日里只保持一个轻柔起伏弧度的胸膛都震颤了一下。
动作大得齐勒以为她都要醒过来了!
但是维努斯大公并没有醒。
她的双眸依然紧闭,无法怒视冒犯自己的刺客;她的唇瓣可怜地泛起苍白,却无法将斥责的话语砸在齐勒身上。
多么像一朵即使被人摧残却也无法为自己发声的悲哀玫瑰啊!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齐勒忽然意识到——
难道现在,不正是刺杀维努斯大公的最好时机吗?
对,就在此时此刻,在齐勒刚刚还为维努斯大公喂下续命的海妖血,想着待会儿要不要给她再擦试一下面庞的现在。
“有花堪折直须折”,不知道是哪个及时行乐主义的贵族的口头禅,运用到现在的情境中——“即时刺杀”,不也十分应景吗?
世界上最完美的谋杀,往往都是“冲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