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伟大的人物往往会死在最简单的刺杀手法下。
齐勒现在就有这样的冲动。
他的头脑、心脏、身体里的每一根奔涌热血的管道,都在激动地嚎叫着告诉他——
杀死普莱尔维努斯!
就现在!
一个刺客要去刺杀一位大公。
一个半精灵要去杀死一个人类。
一个男人要去毁灭一个女人。
一个无耻的存在将要谋杀一个不省人事的存在。
——用双手扼死,用沾水的纱巾闷死,拿精心准备的小刀刺死……为什么夺去一个生命的方式会有那么多?
简直让人难以抉择最合适的方法。
——不!罢了!
不要想着你的刀,不要想着你引以为傲的魔法,不要想着床上那人尊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表!
这只是一场最原始最简单的,一个生命夺去另一个生命存活权的过程。
一如半精灵那个罕见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齐勒能好好地注视着维努斯大公的面容,注视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注视着她在睡梦中走向死亡的全过程。
望着普莱尔维努斯的脸,齐勒的面庞也随着手上的用力慢慢压向那位他似乎注视了很久,又似乎从未看清过的女性的容颜。
齐勒在冥冥之中觉得,这也许将是他永生难忘的一次刺杀。
这是命运给予他的一场试炼,而他正如那个预知梦中的自己一般,顺应着命运的期望,对着无知无觉的维努斯大公宣告(道别)——
“我要来杀死你啦。”
“砰!”
维努斯大公的寝殿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像是生怕迟到一秒,海妖那张一直如深海中冷硬的礁石一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冷脸上竟然出现了难以自抑的愤怒和仿佛要失去自己心脏一般的巨大惶恐。
——迎接他的是只有维努斯大公一人安稳沉睡在床榻之上的平和侧颜。
没有梦中的血腥——在自己的视线之外,那个人被人刺杀后鲜血淌满床铺,顺着精心雕刻的床脚一直流淌到姗姗来迟的自己脚下……
梦魇是那么真实,几乎让海妖觉得自己鼻尖正出现了那样浓郁得让人呼吸不过来的血腥气——好在,过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这只是因为自己的伤口裂开了。
但是那样的恐慌是不可能立刻从他心底被抹去的,本就是支撑着贫血虚弱的身体跑过来的海妖踉跄着步伐,最后几乎是跌跪在了维努斯大公的床边,用自己的眼睛痴痴地描摹了一遍,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并拢指尖,用最柔软的指腹触了触她温暖的鼻息。
直到进行了双重确认后,仿佛在血管里冻结,刺伤他坚不可摧肌肤下的脆弱内里,让海妖疼痛煎熬的情绪在在这温暖的吐息中乖顺地融化成了细微流淌的血液。
再三确认维努斯大公好好地沉睡着,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海妖还迟钝地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他看到了还残留着一点他的血液的药碗。
海妖不悦地皱起眉头:“哪个废物,竟然这般照顾不力!”
此时此刻。
躲在维努斯大公的大床之下,目光如死灰般注视着自己面前垂地的床布,想到刚刚被海妖扑通一下滑跪掀起的风糊了一脸的半精灵刺客齐勒:“……”
没错,废物正是在下。
在刚刚那样的大好时机居然没能把握住机会完成刺杀的齐勒,陷入了对自身价值的巨大怀疑之中,但好在他立刻调整了心态,开始调回注意力关注这一层薄薄的床布之外海妖的动静,决心等他离开后再接再厉再行刺杀。
除了原本刺杀计划被打断的挫败以外,躲在维努斯大公床底的齐勒其实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说谎被人当面拆穿都不会脸红的优秀孩子吧。
当然,更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齐勒并不认为自己的魔法造诣高深到哪里去,也不会傲慢到觉得自己拿着一把小刀能打得过重铠大剑的武斗骑士,他更没有来虎穴狼洞送死的独特癖好——
但他敢于接下刺杀普莱尔维努斯大公的悬赏,自然有他,并且只有他能有的独特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