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落得个一清二楚了么?”
至此,他极尽愉悦的做下决定。
再等到孟秋这寄体入宫以来的记录都送至案上,在旁人措手不及之中,他便轻而易举的三下两除二,尤其偏执、疯狂的定好计策。
恰与之相反,他所为的事情并不莽撞,即便是用以试探的小谋划,也精密且详细。
“为免打草惊蛇,就先扔个饵儿下去。”他不紧不慢地将碟中最后一块儿糕点抛进池子里,“噗通”一声,溅出个漂亮的水花,又在沉沉浮浮间,被水波淹没,化作一片残渣,引得鱼儿争相啄食。
他唇角勾出一抹诡谲的笑,“小鱼呀小鱼,快些上钩罢?”
“啵”~
在群鱼追逐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浪,卷出小小的泡,继而上浮,再破裂开来。
“可爱又可怜。”他低低的笑着。
“啪嗒”。
美人皓腕如玉,轻巧的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声响清脆。她明眸善睐,笑意嫣然,即便已然是半老徐娘的年岁,可仍自有着姑娘家的娇嗔与弱质,对皇帝说,“该您落子了。”
她眉眼清秀,本不是太过出挑的容貌,仅仅七分,却教她浑身清贵气衬满了。不经意间,低眉浅笑、抬手扶鬓,流转的皆是书卷香,让人赏心悦目的雅致而讲究。
皇帝这些年看惯了,对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风情视而不见,依言落下一子。
“啪嗒”。
云子被指尖抵在纵横交错的某点。
“陛下好容易来到臣妾宫中,却是不做声的。”那美人正是贞妃,如今轻叹着气,并非是失落难过,更在眉眼间漾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关切,“臣妾看陛下神情,似是在发愁?”
闻言,皇帝遂抬眼看她,口中漫不经意道,“是有些。”
“不知臣妾能否做您的解语花?且当做为您分担。”她将话说得甚为悦耳,仿佛真真切切的为皇帝着想,语句如绵,“若是说不得的事,那您就不言。”
“哦?”皇帝状似无意的随口应着,答复得简明扼要,“也称不得不可说,只你一介妇人,我即便和你诉苦,又有甚么用处?”
贞妃眼波流转,笑吟吟的,白玉似的柔荑再落子,“解语花嘛,何必有甚大用处?听着您说就是了。”
她巧笑嫣然,更与皇帝有多年的情分,这般讲着并不要紧的玩笑话,倒真教皇帝心情松快些许。他眉眼间微松,便让威仪肃然的神情缓和不少,“还能是甚?无非是太子,真是愈发的不省心。”
“太子?”贞妃既是听闻到风声,面上仍需得扮出惊诧茫然的样子,恰到好处的捧场道,“前些天还听您夸奖他,言及他提拔寒士一事做得好……太子又怎的了?”
皇帝意味不明的垂眼,“哼……”
一旁的贞妃端得温良,安静地等待着皇帝后话,期间一声不吭。
“他已长大了,是个足以独当一面的东宫储君,但若想越过我?哼!该再等着!”皇帝思及二儿子无缘无故落得个惨死的场景,便在心底愈发不是滋味。
除却迟来的父子之情,更要紧的,是皇帝对他死因的疑虑。
证物俱全,一应线索皆指向是二儿子故意自尽,可他活得好好儿的,尽管于政场上失意,但身为王爷,皇帝从不苛刻,哪里就至于将他逼死了?
倘若不为此,又或是故意陷害?不通……他不过是个仅仅十六的少年,往年见着,也不像是歹毒狠绝的性子,哪里做得出这种事?
再或者,是被旁人教唆,却蠢笨地被当做棋子,反倒落得将性命赔进去?
尽管心有疑虑,更兼生出提防。但皇帝到底是皇帝,亦是从深谋远虑之中度过几十载的,乃至而今,也身在局中,不得脱身。他思前顾后,把一切所能想到的情况都仔细想过一遍,可终究,还是对燕承南的怀疑占据上风。
经得皇帝多日查证,二儿子的确死于投毒,较为怪异的,是他所说属实。在不久前,他从东宫离开后,曾去信咸王,再连夜去拜访庄温瑜,再次寄出雁书……
几番波折,皇帝竟讶然发觉,那段时日里,自个儿因于政务繁忙,推拒过二儿子的求见。
再再往后,便是他中毒身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从皇帝知晓的,铁板钉钉的事实上,一切都在表明燕承南的无辜。而改从情理上去看,去揣度,又仿佛与燕承南紧密关联,决计和他脱不开关系……
就算皇帝浸淫前朝后宫至今,也禁不住顿觉难以琢磨,束手无策。
“罢了。”皇帝的面色阴晴不定,霎时将云子撂开,扔进棋盒里,“知者随事而制,且往后看吧。”
他压不住疑窦丛生,但却忍得住静观其变。
天家人,惯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