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在整场安西大战,或者说唐乱时,白龙口战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朵浪花,天下有六百余折冲府,谁又记得白龙口的三千将士?”
“第三十折冲府下第四旅”
士兵说到这里,看向半老汉子:
“战阵之上,虏箭如沙。那面唐字大旗却在西风的怒啸下猎猎招展。”
“唐人皆未退,独独天子为何退了?
“何不奋起老迈之躯,誓死相随?”
“阵开三重,天衍七锋,金沙沸血,谁望玉门?”
白衣女子忽然看了一下士兵。
士兵却没有注意她,他只是拍怕自己的甲胄腰部。
“腰腹上,插着一支重箭,我是一个好兵。”
“后来……天子逃了?”
“唐明皇啊,没有给天下一个交代,我们一直等,等啊,等了几百年,这才等到了当今天子的诏令,今年是天宏十五年,前唐时安西军所有将士解甲归田安西军,确实可以安息了,幽冥路短,人间路长。”
半老汉子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哭的极为大声与癫狂。
他哭泣着,忽然解琴,呵道:
“来,我给你弹一首!让所有将士都能听到!”
仙祖向李辟尘传音。
“这是一个好故事,他应该解甲归田,应该埋骨青山下。”
太一的脑袋歪了歪:“灵云乡啊,倒是想去看一看了。”
李辟尘笑了笑,这一次,倒是不用自己去给仙祖开解了。
他看向遥远的河面,仿佛眼中也看到了当年自己遇到的那个令云小将。
旗帜上写的字虽然不同,但是那种精神,都是一样的。
兵,就是一个兵。
他没有名字,也不说自己的名字,无名者,世数如尘沙。
生来可尽忠职守,死后希望能埋骨故乡。
上登朱陵府,下入哀生门。
李辟尘忽是唱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sp;“突厥人在哭,土谷浑人在叫,薛延陀人在嚎!吐蕃人的惨叫声就像是鸡被捉住了脖子,那种临死前的哀嚎,着实是让人心旷神怡。”
士兵说着,他在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怀念与舒适,那口齿之间吐出气来,在这还略有寒冷的春日之河上,衍出道道冰冷的白霞。
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牵引,仙祖忽然发现,那个半老汉子只会叨叨,而这个士兵看起来沉默寡言,但是讲故事比那半老汉子还有一套。
士兵的描述,宛如让人身临其境一般:
“破碎的木盾四处乱飞,木盾后的人沾满火血,爆炸的气浪高高的掀起,人的头颅与肢体纷飞在天,下的碎肉雨,掉下来的大块红白物,就这样唰的一下,插在了后面那些,探在盾外的长矛上。”
“五万人,杀的过瘾,但就算是五万头猪,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砍光的。”
士兵道:“书生说的对,蚁附确实是比较恶心的战术,而使用这种战术的前提条件,是对方都已经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但凡有几个人,心中还有胆怯,临阵而逃,未曾被斩,那便立刻会引发军阵的崩溃。”
“不过异族人是一定要打下白龙口来,彻底切断西方与东方的联系。”
“从清晨打到入夜,吐蕃大军连攻五次,次次猛烈,但皆是损兵折将,未拿下半寸城头浮土!”
“唐军三千人二百人,有一千人战死于第一日,但一日之间,歼敌足有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