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前,尸骨成丘,黄沙被风吹起,把血染的淡了一些,夜晚的最后一次攻城结束,天与地之间,尽是如山般起伏的嶙峋火光。”
“三十折冲府的城楼上,第一战中,左果毅都尉就阵亡了,身上的白羽箭把他插成了传说中的羽人,又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死鸡”
【果毅都尉有左右两名。】
“挺可笑的,大家都笑了,最先笑的就是折冲都尉,但是他笑着笑着就咧嘴,然后就哭了。”
“其他人都在笑,折冲都尉还在哭,一群人乐,一个人泣,然后大家都不开腔了,这时候省点力气对付吐蕃人吧,不然回头,大家都成了死鸡。”
“然后左果毅都尉就落下了一个死鸡的外号虽然他已经死了。”
士兵说着,神情似乎有些许扭曲,好像是在憋着笑,然而其他人只能从中感觉到悲伤与痛苦。
边军的人性格都有点扭曲,或许不能被承平之世的人所理解,因为他们所见到的生死之别实在是太多太多,没有什么可以长久悲哀的,逝去者已经逝去,活下来的人要好好活着。
“第六次的攻城,始于天旦的那一瞬间。”
【天旦,即天亮。】
士兵伸出手,在所有人眼前划了一下。
“遮天蔽日的军马,如怒龙,如烈虎,俗话说天上行龙地上万马,约莫便是那时候的情景了。”
“那是吐蕃人的援军,从西域诸国强行调遣来的军马,那本该都是唐军的附属军队,但如今却成了最凶狠的敌人。”
“那就是虎豹豺狼。”
“一场不死不休的厮杀,总得有一方全部倒下去为止。”
“唐军有人扯开了猛火油桶塞,这种东西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闻起来气味相当刺鼻,用火一点,若是半星黑油溅到身上,便是如魔鬼一般纠缠,直至把沾染着焚烧殆尽为止。”
“这种东西有很多名称,我们习惯叫猛火油,加个猛字以区别火油,这就是古老神话中的‘泽火’,也被人称呼为‘石脂’、‘石漆’。”
“猛火油咕咚咕咚的从桶子里流出来,士兵站在火油里,任凭白羽箭在自己的身上射的叮叮当当的响,甲胄下面的血早已和皮都沾在一起,外面黑与红纠缠,那个士兵从城头上跳下去,抱着一罐猛火油。”
“随后就轰的一声。”
士兵做了一个略显夸张的动作。
其他人都神情严肃。
士兵继续道:“战事打了很久,约莫每一天都是这种情况,唐军越来越少,异族人也越来越少,但是他们还有援军,三十折冲府,则没有。”
“粮食吃光了,就吃吐蕃人的尸体,将士们倒是没有想到,这种行为却让吐蕃人吓得不轻,直呼唐军是地狱下的恶鬼爬了上来。”
“折冲都尉死了,他也成了鸡,所以这一次是右果毅都尉带着将士们去笑。”
“笑着笑着就开始吐血水,吐蕃人害怕,他们本来准备停几天,饿死唐军,结果是没想到唐军直接吃了他们的尸体。”
“于是,吐蕃人放弃了围城,用一种绝大的凶残性与猛烈气开始狂攻。”
“第十日,他们的援军到了。”
“同一日,白龙口失守,第三十折冲府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士兵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在整场安西大战,或者说唐乱时,白龙口战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朵浪花,天下有六百余折冲府,谁又记得白龙口的三千将士?”
“第三十折冲府下第四旅”
士兵说到这里,看向半老汉子:
“战阵之上,虏箭如沙。那面唐字大旗却在西风的怒啸下猎猎招展。”
“唐人皆未退,独独天子为何退了?
“何不奋起老迈之躯,誓死相随?”
“阵开三重,天衍七锋,金沙沸血,谁望玉门?”
白衣女子忽然看了一下士兵。
士兵却没有注意她,他只是拍怕自己的甲胄腰部。
“腰腹上,插着一支重箭,我是一个好兵。”
“后来……天子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