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人,个个儿皆有疑心病,从无谁是纯良的。但此事搁在寻常,倒也无足轻重,唯独放到现如今,就衬得燕承启的心计之深重、脾性之冷酷。
燕承南不好辩驳,便不多说,跪拜着道,“当务之急,乃是揪出投毒者。”
在皇帝冷沉的注视下,他默不作声。
“去查!去查!”皇帝疾声呵斥,怒不可遏,“今日内,朕定要得到个结果!如若不然,你们便提头来见!”
满殿上下噤若寒蝉,无不遵从的。
皇帝不作声,燕承南则不得起,静静在旁跪着。
风雨仓促,教偌大的殿宇里竟有些凉意。他脊背如松柏,分毫也不见屈折,仅有面上略有些泛白,显出他遮掩下,心绪起伏之剧烈。
于他意料之中的,此事真相大白得过快,似是蓄意谋算的一般。
底下人押着好些宫娥、内侍,哭得涕泪满面,辩解着此事与他们不相干,乃是誉王所为——是誉王自个儿毒杀自个儿。
皇帝被这结论气得发笑,“好!甚好!”
即使事实正是如此,但言及语句却太过虚假,仿若是在拿皇帝当傻子耍。偏生用计的燕承启虽急于求成,并无权势,但将皇帝的心思拿捏得极稳。
攻心,当得一击必中。
“父皇明辨。”燕承南伏拜下去,既不多做求情,也不再去解释。他脸色愈发苍白,在眉尖浅淡的蹙起里,等同掩藏不住的,露出少许,几近哀色的轻微痛楚。
这抹情绪一掠而过,被他一概压下。他叩首在地,额头触及冰凉地砖,刺刺得惊地他脑仁发疼。
“此事存疑。”皇帝未曾多说旁的,亦没让他平身,而是就这般晾着,自行拂袖离开,“再查。”
小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整整五个时辰。
从午后乃至深晚,夜色深沉如墨般,漆黑浓郁得有些骇人。
想必是燕承启所作所为,从头至尾摆在皇帝案上,一切都合理且通顺,全然与他毫无干系。也正因此,虚假得宛如刻意做戏,才教皇帝觉得被人愚弄。
更觉得是他这个东宫太子手眼通天,联和内外一并将疑点洗刷干净,不露半点儿破绽。
庄温瑜匆忙赶来,抬手要扶他,却被他拂开了。
“……无碍。”他掌心撑在一旁花几上,摇摇欲坠地稳住身子,面上毫无血色,连唇也淡得近乎泛白。勉强缓过几口气后,他轻轻喘息着,嗓音低哑的问着,“局势怎样?”
“您毕竟是当朝储君。”庄温瑜温声答着。
故而,皇帝罚他至此,便也差不多了。倘如再严厉,则有损的是国威。
何况他绝非不占理,一桩桩、一项项,皆已表明,此事和他并无瓜葛。只是皇帝自个儿不愿意信罢了。
燕承南不明就里的笑过一下。
心底的暴虐如潮水般翻涌,被戾气几度淹没,复又在期间,脑海中骤然闪过孟秋的笑靥——
他几经按捺,方才将那股情绪压制下去。
“罢了……”他掩唇低咳着,话音轻得近乎难以听闻,语气里是含着疲倦的乏意,“……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ps:前十,红包。